在医学发展的漫漫长河中,无数医者怀揣着对生命的敬畏与对医学的热爱,不断探索前行,为推动医疗事业的进步奉献着自己的力量。周潮明便是其中一员,他在医学领域深耕数十载,见证了医院与科室的沧桑巨变,也经历了诸多难忘的时刻。他的从医之路,犹如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徐徐展开。
青衿志·反光镜下启医途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上海市虹桥医院3楼耳鼻喉科的门诊室里。彼时,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落在诊桌上,形成一束明亮的光。诊桌前,他身着一袭洁白无瑕的大褂,头戴一顶蓝色的医帽,身姿儒雅,端坐其间。他的眼神深邃而明亮,透着岁月沉淀后的睿智与温和,整个人散发着沉稳而专业的气质。
周潮明凭借优异的表现,在选拔中脱颖而出成为优秀学生,顺利进入原上海市第二医学院(现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开启学医之路。谈及学医从医的缘由,他感慨道,与如今学生能够自主选择专业不同,他们那个年代基本上都是服从组织分配。
“我24岁从第二医学院毕业,在专业选择上同样没有自主权,组织分配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在医学院就读时,学生们需接受全科学习,课程内容广泛,涵盖内科、外科等多个临床学科,以及病理、生理、药理等基础医学课程。完成这些基础课程的学习后,学生才会被分配到医院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周潮明被分配到了上海第一医学院眼耳鼻喉科医院(现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由此开启了专科医生生涯。
“当时的耳鼻喉科远没有如今这般细分出众多亚科,我们需要广泛涉猎各个专业领域,包括喉咙、耳朵、鼻子等方面的知识。”
进入医院后,一切都要从头学起,周潮明需要将在医学院所学的理论知识与专业实践紧密结合。在临床操作上,他们只能使用额镜戴在头上,操作时需一手拿着反光镜,一手操作器械。这种操作方式的难度不亚于驾驶汽车,医生需要左右手同时协调配合,而且由于头上有了光源,要准确对准观察目标,头部、左手、右手的动作都得配合得恰到好处。
周潮明很幸运,他直接受到了我国第一代耳鼻喉科专家的教诲。尽管当时这些专家年事已高,但仍坚持在临床工作。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国际著名耳鼻喉科专家王正敏院士。
周潮明觉得,跟王院士学医的最大收获是学习到了他知难而上、刻苦钻研的精神。有一件事让周潮明印象深刻:王院士在瑞士留学时,学业结束后,他觉得所在医院在耳科方面存在缺陷,不够发达,而瑞士在这方面特别先进。于是,他把留学时剩下的津贴全部用来购买耳科高端器械,带回了医院,弥补了医院在耳科专业方面的不足。没过几年,医院的耳科便跃居全国首位。王院士能成为耳鼻喉科专业目前唯一的院士,这是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王院士在面对耳鼻喉科疑难杂症时,会刻苦钻研,夜以继日地攻克难题,成功救治了无数患者。这也让作为他的学生的周潮明,有机会学习并接触到许多疑难杂症的诊疗方法。
“记得有一年春节前,王院士找到我,跟我说医院打算成立耳鼻喉科急诊,让我来负责这个科室。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误以为王院士是觉得我不行,要把我‘打发’出去,那个春节,我过得那叫一个心烦意乱,年都没过踏实。”周潮明回忆道。
后来,在院领导的支持下,周潮明带领团队成功创建了耳鼻喉科急诊科,他也成了首任主任。如今,科室已经历经三任主任了。
耳鼻喉科急诊涵盖的病症种类繁多,如鼻出血、喉梗阻、异物进入(耳朵、鼻孔、喉咙)、外伤(鼻部、喉部)、穿孔(眼部被针等扎入)等。在周潮明的带领下,耳鼻喉科急诊科成立后,上海大部分晚间出现耳鼻喉急诊病症的患者都会选择到这里就诊。
以前,面对这类急诊患者,可能没有规范的接待流程,抢救措施也不够完善。要知道,处理耳鼻喉急诊可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搞定的,必须依靠一个专业的团队。一般医院人力有限,很难专门组建这样一个随时待命的团队来钻研相关技巧。而开设急诊科,在应急处理能力等方面有了很大提升,为患者开辟了快捷通道、绿色通道,极大地方便了患者就医。
“现在回想起来,多亏王院士高瞻远瞩,推动成立了急诊科,这才让医院的发展走上了系统且正确的道路。”
自1975年至2019年,在长达40余年的时光里,周潮明一直扎根于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他亲眼见证了医院耳鼻喉科在这漫长时间轴上发生的翻天覆地之变。
过去,科室主要开展一些基础的常规诊疗工作;如今,研究已深入到极为细致的分子水平,尤其在基因研究方面取得了重大突破。以遗传性耳聋为例,目前已在基因分析上找到了关键节点,这是从基础研究迈向精准医疗的一大步跨越,为推动整个科学领域的发展贡献了重要力量。
急诊光·生命通道的拓荒
通常情况下,人们到医院看病,医生会先了解其症状,再探寻病因,最后根据病因制定对应的治疗方案,这就像正常人先瞄准再开枪,“啪”的一下命中目标。然而,急诊处理并非如此。用通俗的话讲,急诊更像是边开枪边瞄准,甚至是先开枪再了解情况。
当病人遭遇急诊状况,如喉阻塞、外伤、异物卡喉或大出血等紧急情况前来就医时,他们往往会表现出高度的配合度。在此情境下,医生不仅要迅速展开救治,更需注重情绪安抚,鼓励患者保持冷静,积极配合治疗。
以鼻腔止血为例,这一操作往往会给患者带来不适。周潮明在操作过程中,会一边温柔地安抚患者,避免其因紧张而导致血压升高——即便是原本没有高血压的患者,紧张情绪也可能引发血压骤升;同时,还会操作稳、准、快,尽量减轻患者的痛苦。
“首次的安抚工作尤为关键,”周潮明强调道,“它不仅能为后续操作奠定良好基础,还能有效缓解患者的心理压力。”
在耳鼻喉科急诊科的临床工作中,周潮明遇到过许多让他难以忘怀的病例。其中有一位老板在宴请宾客时,一边讲话,一边吃东西,不慎将一只刚吃下的虾吸入了气管。他顿时感到呼吸困难,咳又咳不出来,情况十分危急,于是急忙赶到医院。经过检查,医生确诊为气道异物。
“异物进入气道容易,但要取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周潮明团队为患者实施了麻醉,借助气管镜进行操作。如今的气管镜旁边配有电视屏幕,医生能精准评估异物位置,同时看着屏幕进行精细操作,可过去全凭医生的感觉。
“那次手术,我拿着气管镜进进出出共10次,才将掉入气管的虾完整取出。我先取出了虾头上的须,接着是虾的几个脚,再是虾的前壳、前半身,之后又取出一些虾壳,最后把虾尾巴也弄了出来,将所有部分拼在一起确认完整无缺后,再次检查确认气管内无残留。整个过程虽充满挑战,但也颇有意思。”周潮明回忆道。
无疆爱·浊浪与沙海间的仁术
周潮明曾两次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救灾的洪流之中,用他的行动诠释着医者的仁心。
当灾难降临安徽,那片土地瞬间被洪水吞噬,化作一片汪洋。周潮明和队友们乘坐着小船,在水域中艰难前行。两侧露出水面的电线杆是他们判断地形的唯一线索,知道下面是公路,可其他地方水下是陆地还是湖泊,全然不知,只能小心翼翼地划船摸索。
即便身处如此恶劣且充满未知的环境,他们没有丝毫退缩。一到救灾地点,便争分夺秒地展开工作。没有挂盐水的架子,他们就地取材,用几根树枝扎一扎,将盐水挂起;没有病床,他们用木棍和绳子迅速搭建起简易的“生命之床”。在那里,他们用双手和智慧,为受灾群众创造着生的希望,那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成为了灾难中最温暖的亮色。
后来,周潮明又远赴摩洛哥医疗队。那里,不同的国度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挑战。风俗的差异、语言的障碍,如同横亘在面前的大山。
摩洛哥人讲阿拉伯语,对于初来乍到的周潮明来说,沟通成了最大的难题。第一天上班,一位当地人用当地语言热情地和他交流,虽然听不懂那大概表达着愉快之意的话语,但周潮明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就在这时,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孩被抱了过来,当地人焦急地比划着,周潮明满心疑惑,赶忙拿出小词典查找,却因对方拼写错误而一无所获。后来他才明白,原来是孩子被水里的蚂蝗吸附了咽喉。
在缺水的非洲农村,孩子们经常饮用河沟里的水,而蚂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们的身体。这些可怕的生物生长速度惊人,一个礼拜左右就能从肉眼看不见的小点,长到手指那么粗,而且会不断在孩子体内生长。它们一边疯狂吸血,一边还将溶血物质注入孩子体内,让孩子迅速贫血,且虫体迅速增大,导致孩子呼吸困难。
当时,周潮明虽不清楚具体病因,但看到孩子痛苦的模样,他心急如焚,立刻用喉镜进行检查。当看到那条鼓动着、紫颜色带花纹的蚂蝗在孩子咽喉蠕动时,他没有丝毫犹豫,小心翼翼地用器械夹住往外拖。因为蚂蝗有吸盘,不能硬拽,他只能轻轻地、一点点地抖动,每一下都饱含着对孩子的担忧和救治的决心。
像这样因为语言不通而遭遇的困难数不胜数,但周潮明从未放弃。后来,周潮明把从孩子体内取出的蚂蝗都装在一个大酒精瓶里。两年间,酒精瓶被装得满满当当,那里面装的不仅仅是蚂蝗,更是他无数个日夜的努力、坚持和对生命的敬畏。
虹桥诊:岐黄新声谱春秋
退休后的周潮明,并未选择安享闲适的晚年时光,而是来到了上海虹桥医院耳鼻喉科继续发光发热,他的光辉照耀着虹桥周边的群众,为他们带去健康与希望。
上海虹桥医院耳鼻喉科从昔日医生资源相对匮乏的艰难处境,到如今三甲医院大牌专家纷纷云集的繁荣景象,医院的发展势如破竹、锐不可当。这些顶尖专家的汇聚,宛如一场及时雨,为周边人民就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让患者在家门口就能享受到国内一流的医疗服务。
与此同时,周潮明为医院的未来发展提出了建议:在未来,耳鼻喉科的发展方向应积极向中西医结合治疗靠拢。中医,作为中华民族传承千年的瑰宝,在内科领域蕴含着无数亟待深入挖掘和研究的珍贵课题。周潮明就曾亲身经历过一个极具代表性的病例,生动地诠释了中西医结合的神奇魅力。
那是一位鼻子反复出血的病人,检查后发现其血管较为脆弱。以往,通常会采用物理方法进行局部处理,然而,一次偶然的交流让他改变了治疗思路。
在与病人交谈时,他随口问了一句:“你大便情况怎么样?是通畅还是干燥?几天大便一次?”在中医理论中,有“脏腑学说”,其中提到“肺开窍于鼻,肺与大肠相表里”。
按照中医的思路,鼻出血往往与肺有关。而肺与大肠相表里,意味着二者在生理功能上相互关联。如果大肠有火,导致大便不通畅,那么这股“火”就可能向上蔓延,影响到肺,进而引发鼻出血。
于是,周潮明调整了治疗方案。在按照常规流程处理好病人的鼻腔问题后,他将治疗重点转移到疏通病人的肠道,促进排便。“我让病人服用了大黄苏打片,服药几天后,病人大便通畅了,神奇的是,鼻出血的症状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一病例让周潮明深刻体会到中医的神奇之处。当然,中西医结合的道路还很长,要充分发挥其优势,关键在于医院和医生自身的努力。医生需要不断学习和钻研中医理论,将其与西医知识相结合,在实践中探索出更多有效的治疗方法。只有这样,才能为患者提供更优质、更全面的医疗服务,推动医学事业不断向前发展。
口述实录:
(周潮明教授受访视频)
1.如果家里的小朋友/成人不小心鼻部耳部或喉部进入异物,该怎么应对?
一般而言,孩子若将异物塞入鼻腔或耳道,往往因害怕家长责备而不会主动告知。孩子通常表现为鼻子不通气、出血,或者叫他时没反应听不清,此时就要高度怀疑是否有异物塞入。家长可以拿手电筒照照看,如果两个鼻孔不对称,应及时到医院就医。
当怀疑有异物进入耳道时,如虫子,虫子在耳道内乱动可能会损伤鼓膜,这时可以在耳道内滴入酒精或白酒,利用酒精的麻醉作用让虫子停止活动。但要注意,不能滴入有颜色的液体,以免影响医生后续的检查和判断。
如果是孩子鼻子或喉咙有异物感,家长切不可采用老办法,比如让孩子吞咽饭团或面包,试图将异物“顶”下去。这样做不仅无法取出异物,反而可能使异物扎得更深。此时,家长应立即将孩子送往医院。
另外,对于5岁以下的孩子,要避免让他们食用花生、瓜子等食物。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咀嚼功能尚未发育成熟,无法将食物充分嚼碎,容易发生呛咳或异物卡喉的情况。
在孩子吃东西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能玩耍、讲话或做其他事情。如果在进食过程中发现孩子呛咳,要立即停止喂食,并观察孩子的状态。如果呛咳很快停止,且孩子没有其他异常表现,那么这件事可以暂时翻篇;但如果孩子频繁呛咳,或者呛咳后出现呼吸困难、面色青紫等严重症状,必须马上带孩子去五官科专科医院就诊。但需注意的是,在送往医院之前,不要给孩子吃东西或喝水,这些行为都可能延误治疗时机,增加手术的风险。
2.鼻子出血了怎么办?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鼻子出血的情况,出血点都位于前鼻的前半部。当遇到鼻子出血时,最简便有效的方法是用双手捏住鼻翼。通常这样操作后,基本上就能起到止血的效果。为了进一步提升止血效果,最好能在鼻腔内塞入一些填充物。
如果身边有棉花,那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可以根据病人小指的粗细来裁剪棉花,将其剪成合适的大小。在塞棉花时,将棉花完全塞入鼻腔,外面留出一小截,能看到一点点白色,这样的程度是比较合适的。要是没有棉花,在紧急情况下,用餐巾纸代替也是可行的。
按照上述方法处理后,基本上绝大部分发生在鼻前部的出血都能够得到暂时控制。但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如果出血部位在鼻后部,这种方法就不适用了。一旦出现鼻后部出血的症状,一定要立即前往医院,寻求专业医生的帮助,切不可拖延,以免延误病情。
专家简介:
周潮明
副主任医师/副教授
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
毕业四十余年来始终在耳鼻咽喉科临床、教学工作第一线,得到过国内著名耳鼻喉科专家王鹏万、吴学愚、黄鹤年、王薇教授的亲自带教,特别是得到了国际、国内著名耳鼻喉科专家王正敏院士的多年指点和无数次的教诲,因此对耳鼻喉科专业领域的多种疾病的诊断、处理有较深的造诣。经常接受电视、报刊的采访、约稿,参与了多本科普书籍、杂志的撰稿、编写工作。曾多次代表上海市参加兄弟省市的医疗救灾及代表国家卫生部参加援助非洲的医疗专家工作。
擅长:耳鼻喉科常见病及疑难病,如耳鸣、耳聋、中耳炎;鼻炎、鼻窦炎、鼻息肉、鼻出血;咽炎、咽喉炎、鼾症、扁桃体炎、声带疾病以及腺样体肥大、美尼尔等。尤其擅长耳鼻喉科急症的处置,如在耳鼻喉科各种创伤、感染、耳鼻咽喉异物、气道食道异物、鼻出血等方面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和娴熟的操作技术。
本文撰稿/谢曼丽
摄影摄像/美术设计/刘丹红
执行主编/尹学兵
值班编辑/谢曼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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