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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兵护士的“山楂树之恋”

2022-07-28   浏览量:  文章来源: 世界医疗网

核心提示:“八一”建军节快到了!穿过军装的人都不会忘记,这是个神圣的军人的节日!难以忘怀的是“当兵”的点点滴滴。

  电视电影频道第三次播放《山楂树之恋》,我都看了,每次看完都难以入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部电影?因为电影里的情节和我的生活有太多的相似,感谢张艺谋导演把这个故事拍成了电影,看这部电影总能让我想起已经翻篇的那一幕又一幕……

  门洞眼里的印记

  老三和静秋的母亲都有着在那个年代的“问题”,我的母亲也有这样的问题。静秋的母亲为了三个孩子苟且地活着:忍受世人鄙视的目光,打扫学校的卫生,在家带领孩子们糊信封;老三的母亲忍受不了政治上的侮辱自杀了!我的母亲也忍受不了这样的虐待两次准备自杀,但是母亲被父亲的爱、被我们五个孩子的啼哭给打消了死的念头。那时候我们家哭成一团的事情就发生在上海市淡水路那座小洋房的二楼里!

  静秋和她的女伴躲在墙角边看到了两个男人在训斥她扶着扫把的母亲,她的母亲低着头!

  当年,我的母亲也是这样低着头!里弄干部说母亲是“大叛徒、大内奸、大特务”,他们组织居民批斗母亲。我从批斗会场关着的门洞眼里看到母亲也是这样低着头!我真想冲进去说:不许你们这样对待我的妈妈!可是我想起母亲事前的叮咛强忍住了。

  事前里弄干部来家通知母亲时,我大声地对那个里弄干部喊过:“我妈妈没有问题!就不去!”等她满脸怒气地走后,母亲说了我,叫我不要惹恼他们。

  我后来知道,母亲在16岁时参加过新四军,因为部队精简整编而回到家乡上海市,被知情人出卖后日本人抓她入狱,在洋行做事的我的大舅疏通关系把母亲保了出来。

  当母亲第二次参加新四军时就老老实实地把这段经历向组织作了交待。谁想到,每次政治运动,母亲都很难过关。特别在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批斗她,我们家楼梯上就被邻居挂着“大叛徒、大右派之家”的牌子。母亲虽然早已是中共党员,可是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折磨得她心力憔悴,但她教育我们五个孩子总是:“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

  当兵就是为了母亲

  静秋母亲教育静秋要表现好,才能留校才能转正,所以静秋非常努力,纤弱的肩膀拉着大车,光着脚丫和着水泥以至于被水泥烧伤了脚……

  父亲探亲结束要回部队去了,他很不放心母亲和我们。在那样的政治气氛下我们在上海是过不下去了,全家搬离上海。但父亲认为这并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他让我去当兵,用当兵、入党、提干来证明母亲没有政治问题。

  我当上了兵,这对母亲是莫大的安慰。临走时她再三嘱咐我要在部队好好干,要入党,要提干,谈恋爱不到24岁不准谈。

  母亲的话我记住了,因为我永远不会忘记母亲被羞辱低头的模样,我很想为饱受政治运动迫害的母亲做点什么!

  我的责任重大,肩负着父亲和母亲的厚望。进入军营的我奋斗目标非常明确,我要以自己的表现好,让母亲抬得起头来!

  在新兵野营训练中,因为我自编快板词,站在行进的队伍边上象《英雄儿女》中的王芳那样鼓动士气;组织新兵自导自演军民鱼水情文艺小节目;编写战地黑板报等突出表现而引起部队领导关注,新兵训练至井冈山某地,野战医院院长特地点名要认识我。那时候,曾有个老兵说我“红得发紫”!管新兵训练的老班长悄悄对我说:“政治处已经把你作为干部苗子。”后来我从军校护训队毕业直接就到政治处报到,验证了她的小道消息的正确。

  我一直很努力地“表现好”,在新兵中第一批入团之后,我又打了入党报告,每月向党组织汇报思想。

  当放射科徐军医通知我“右脚踝骨折”时,我正在做好事——肩膀上挑着两桶水,朝炊事班走去!徐军医惊讶:“你的右脚踝不是骨折了吗?怎么还在挑水?”徐军医让我左脚也拍摄X片对照一下以解除他心中的疑惑。

  我的右脚就是在新兵夜间训练中扭伤的,又红又肿,咬牙参加了所有的训练,包括“毛泽东思想小分队”的演出。坚持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直到我和战友缪从县城学习民族舞蹈“采药”结束后徒步走了40多里地回到部队,感动了贾所长,他发现我走路一瘸一瘸的,批准我拍摄X光片子已查究竟。(那时条件很差,拍摄X片子要领导批准。)对照之后明确诊断为“右踝舟状骨骨折”!

  我的吃苦耐劳精神和静秋有得一拼!

  我在部队同年兵中第一批提干。后来,母亲让我穿着“四个兜”的军装到上海,到当年的楼下邻居家打个招呼,因为当年他们曾经将“大叛徒、大右派之家”的牌子挂在我们家必经之路的楼梯上,以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了,来证明我的母亲没有政治问题,这是后话。

  他也许是我的老三

  静秋吃的苦,老三“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为她送去给静秋母亲治病的核桃和冰糖,送去雨靴,送去买运动服的钱。为了让静秋到部队医院包扎已经感染的脚,他还不惜以自己用水果刀划破手臂自残的方式来“逼迫”静秋……

  也许阿浦是我的老三。战友称呼他为“春浦”。

  在新兵训练结束后,阿浦分到了我的班上,我当班长。我们班是男女混合的机动班,除了军事训练,战地救护训练之外,就是上山采草药。

  阿浦很英俊,个子高高的,浓眉大眼。听说阿浦到我们班之前曾给领导贴过大字报,被教导员狠狠批评了一顿:“这里是军队,贴什么大字报!”为这事,阿浦第一次入团泡了汤。

  当他到我们班后似乎情绪还没好转。作为一班之长,我对他作了进一步了解。

  原来阿浦13岁时父亲病故,家里挺困难的,公社照顾他,让他到公社当通讯员。等他当上兵时,已有了7年的工作经历。阿浦自恃比我们这些新兵蛋子老练,凡事总爱提个看法。但他也确实能干,能吃苦,又乐于助人,性格爽朗,全班男兵女兵都挺喜欢他的,我也挺喜欢他。

  那时候上山采药,走之前每人到炊事班领几个煎饼,灌一壶开水,带上军用小铁铲就出发了。崇山峻岭爬上一天,够累人的。我自小体质弱,每次到背药下山时,看着一大堆草药犯愁,阿浦常常砍来山藤,紧紧扎好,前后两大捆挑起就是一路小跑。阿浦帮我挑走了草药,我再去帮别的战士背,等回到宿营地时,阿浦见了,常常嗔怪道:“班长,你身体不好,别背那么多。”

  在山泉小溪边,我们洗去汗水。有时,阿浦会悄悄地递上一块香皂:“班长,臭肥皂怎么能洗脸!用这个!”那年月,艰苦朴素是美德,我从来不买香皂,不论洗头、洗澡,还是洗衣服,一律用洗衣皂。就连擦脸油,也是用的3分钱一盒的蛤蜊油。不知是这种油的气味被阿浦闻到还是看到我在那剥蛤蜊盖挖油往脸上抹,阿浦吃惊地说:“班长,你怎么用老太太治裂脚的油擦脸?”

  有一天,阿浦送给我一盒“百雀灵”擦脸油,那油的香味着实让我记了很久。

  阿浦终于入团了,我是他的介绍人。

  阿浦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凡是我分配他的工作,他都干得很出色。阿浦篮球打得很好,投篮特准,我们野战医院一所与二所、三所篮球比赛,只要有阿浦在,总能赢。乐得柯教导员眉开眼笑。

  我爱看阿浦打球的样子,他教我“三步上栏”,我学会了,他说我上栏的动作很优美象跳舞,我心里很美;他说,我的字写得很好,也象在跳舞,他学我的字学得很象,我很得意;他说,我的眉毛很好看,很黑很弯,我心慌、羞涩,但是心里真开心,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夸我。

  从小我就对自己的长相很自卑,因为母亲总说我长得最难看,是“捡来”的,直到我10岁那年自己去化验血型后,非常认真地对母亲说:我是你生的因为我的血型和你的一样!母亲再也不敢说我难看了。可是关于自己长相一直心存阴影。听到阿浦的赞美,觉得自己真的不难看啦。

  后来,只要阿浦和我在一起,男兵们就会起哄,善意地开着玩笑。

  我们野战医院,每年都要挑选“干部苗子”参加“护训班”培训,然后提干当护士。阿浦和我都被挑选进了为期4个月的“护训班”学习,然后到县医院实习。

  有一天晚上,带队的陈护士用很神秘的口吻,压低了嗓音对我说:“我们发现阿浦同志对你很有意思,你要注意哟,当战士谈恋爱是要受处分的。”我一下子楞住了,急急地辩解:“陈护士,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回到宿舍,我蒙上被子伤心地哭起来:天哪!谈恋爱,我怎么敢谈恋爱!我的目标是入党,是提干,我要完成母亲的嘱托,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要是她知道了我不能入党,不能提干,她会多么伤心哪!我现在只有19岁呀!正在这时,阿浦来敲门,给我和陈老师送洗脚的热水……

  不行,我从床上爬起来,取出信纸给党支部写了一份思想汇报,中心是我没有谈恋爱。

  发信后的第二天开始,我就不睬阿浦了,不看他的眼不看他的脸,能躲尽量躲。好像是第三天,阿浦被调回部队了。陈护士后来又找我谈过话,意思是要我经得起党组织的考验,努力从思想上争取入党。

  实习结束回到部队,听说阿浦分到空军机场工地去了,全院开大会时能见到他,每次我都不睬他,偶尔看到他对我的眼神就是那种怨怨的。

  怨就怨吧,我可不想惹事生非,我的目标还没实现呢!

  我们全院排演节目,阿浦每次少不了,我常常是编导,即便是教男兵们跳舞蹈动作,我也不正眼看阿浦。

  可是发生了一件事,让我非常尴尬。

  我因为身上长了个脓包而高烧3天昏头胀脑,住院了,病房在江西三都镇上的一座破旧的小学校舍里,厕所很远,我只能在病房方便。阿浦作为夜班护士查房,悄悄地就把便盆给倒了,我羞得用被子蒙住了头……

  1973年初我和3名战友一起被选送军区军医学校护训队,在那我又当了班长(先当副班长),我干得很欢,入党了,提干了。

  我的目标终于实现了!

  提干后曾有位项护士来“说媒”:现在阿浦和你都是干部(阿浦提干成了男护士),蛮好的一对,人家对你还是有意思的。我一口拒绝了,我觉得不能让闲话变成真事。

  转眼我结婚、怀孕、分娩、调离野战医院。就在临离开原部队的一天,阿浦找到了我:“可以到你宿舍坐坐吗?”我想反正要走了也就没有拒绝。

  我终于知道阿浦分到空军机场工地去后的情况。

  那个工地是修建空军飞机机场的,阿浦被发配干最苦最累的活,扛电线杆、运水泥……他挺住了,但是却落下了严重的胃病。我没有多说话,阿浦见我情绪不高,坐了会儿就告辞了。

  到了另一个省市的驻军医院,军营生活已经没有原先那么紧张,我的人生轨迹发生着一个个的变化,我几乎忘了阿浦。

  两年后突然有一天,同为原先部队调来的李护士对我说,阿浦得了胃癌住院了,可能拖不了多久了,他带信说,希望认识的战友们能去看看他。

  原来阿浦在我走后没多久,找了一位家乡的女孩结了婚,刚转业到家乡工作还不到半年就发现胃癌,而且是晚期。

  丈夫劝我去看看他,当时我的想法是:

  不能再让另一个男人伤心了!

  所以,我没有去,只是流着泪给阿浦写了一封信。

  老三天天看着贴在病床上面天花板上他和静秋的合影,等到了静秋来看他时才闭上了眼睛。

  阿浦没有等到我。

  阿浦走了,他到那个世界去了,那一年他好像只有32岁。

  我常常梦见他,那双忧郁的大眼,静静地,怨怨地看着我。

  我常常思念他,那个曾经给我带来美丽自信的男兵。

  我永远记得那个保存在我记忆深处纯洁无暇的心路历程。

  我知道,思伤脾,忧郁会成疾。阿浦的早逝,我难道没有责任吗?

  是我对不住你,别再怨我,好吗?

  内疚伴余生。

  思念到永远。

  本文作者/顾海鹰

  执行主编/尹学兵

  值班编辑/七   七